記嚴明誤注沈曾植詩一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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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題漸西村人初集>:「騞然天弢解,至樂乃在兹。」嚴明編著沈氏《評傳》(中國文史出版社,一九九八年,頁三四)注云:「天弢,高妙的兵書。指天理。《莊子‧天運》:『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今按:注者引《莊》,是矣,然誤釋「天弢」則失諸交臂。《莊子‧知北游》:「解其天弢」成玄英疏:「弢,囊藏也。言人孰是競非、欣生惡死故為生死束縛也。今既一於是非忘其生死,故墮解天然之弢帙也。」柳河東詩:「在宥解天弢」明‧李昌祺<寄致政彭太常永年>:「未解天弢解世緣」(《運甓漫稿》)明‧鄒元標〈題南皐小隱處〉:「有時散髮解天弢」(《願學集》)王世貞嘗自號「天弢居士」。(參《弇州山人四部稿》七十<天臺四教儀序>)《文選》李善注陸士衡<漢高祖功臣頌>引杜預左氏傳云:「弢與韜字通」。世傳兵書六韜,托為呂望撰。清‧姚鼐云:「劉向班固皆列周史六弢於儒家,且云:『惠襄之間或云顯王時,或曰孔子問焉』然則其為周史之辭,若周逸、史任之言,無疑也。非言兵,亦無與太公也。」(《惜抱軒文集》五)清‧姚際恒《古今偽書考》列之入子類。云:「六弢之名,出莊子,然漢志列入儒家,非兵家。」顧實《重考偽書考》駁其說:「莊子徐無鬼篇:『橫說之則詩書禮樂,縱說之則金版六弢。』此六書當然為兵書。漢書不著其別目,非無此書也。姚氏考之未明,故云然耳。」注者誤「六」為「天」,亦不悟文義扞格,更茫然於今本六韜僅有文武虎豹龍犬之目,一條注竟有三個紕漏,實在太敷衍塞責了。錢夢苕《海日樓詩注》當時尚未付印,或未之睹耳。

6 留言:

掬香齋主人 說...

今人的注不論是詩還是古書我很少留意,如果仁兄見到造得好的請通知一聲,萬謝。

王絕之 說...

何以見得注者誤「六」為「天」呢?所引沈原詩本來不正是「騞然天弢解」嘛?

另外,成註莊子「解其天弢」一條乃至沈乙僧之後所引幾條資料都和兵書甚麼的無關,「弢」和兵書扯上干係最早只有《文選》李善注一條。然後有姚鼐、姚際恒、顧實幾位的「兵書」看法。換言之,「天弢」的解釋與運用本來就有兩條路子,一是「弢與韜字通」然後扯上六韜的「兵書」說,二是成玄英註出來的「囊藏」說。只承認前者而否定後者,也就是認為成註乃至成註以後的用「囊藏」意的「天弢」都錯了,只有兵書解才是對的。這需要進一步證明。

還有,沈曾植<題漸西村人初集>原詩用「天弢」也和「兵書」之解無關,「騞然」是庖丁解牛奏刀的聲音,是《莊子》裡頭的常典。沈詩連用「騞然」、「天弢」兩個莊子典故,是指參破生死束縳的囊藏,猶如庖丁解牛奏刀之快捷。這裡明明明脫胎於成註「囊藏」說,嚴明之注扯去兵書說,才是錯的。

此外,「更茫然於今本六韜僅有文武虎豹龍犬之目」,這是甚麼意思呢?金版六弢本據陸氏《經典釋文》,正是文武虎豹龍犬,今本倒是有文武龍虎豹犬這種次序不同的排列,但也不是6條之外有甚麼新條目。「僅有」是甚麼意思?難道沈兄另見一個古本《六韜》還有天地二條不成?

嚴明是誤釋了,但誤釋的地方不是此文所說的那些紕漏。此外,3個裡頭誤「六」為「天」和「更茫然於今本六韜僅有文武虎豹龍犬之目」這兩條其說不通。嚴註是誤是誤以兵書說去註沈詩的「囊藏」說,自然解不通了。

沈乙僧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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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乙僧 說...

感謝賜教。但有幾條指控可以慢慢商量。


>>另外,成註莊子「解其天弢」一條乃至沈乙僧之後所引幾條資料都和兵書甚麼的無關.

哎吔,我正正是要用這些資料來論證「天弢」與「兵書」無關啦。

>>「天弢」的解釋與運用本來就有兩條路子,一是「弢與韜字通」然後扯上六韜的「兵書」說,二是成玄英註出來的「囊藏」說。

閣下所云「本來」就有兩條路子。難道嚴明之前有人如此把天弢釋為兵書?愚不學,願聞其詳。

>>難道沈兄另見一個古本《六韜》還有天地二條不成?

這個拿來問嚴先生似較恰當。否則怎會將天弢誤為兵書?


>>誤「六」為「天」和「更茫然於今本六韜僅有文武虎豹龍犬之目」這兩條其說不通。

這是我臆測之所以誤釋的兩個假設。一是他查原書,想當然耳以為天弢是六弢之一。二是佢一直眼花,將六睇錯做天。或vice versa。當然,還有無數可能,例如他發現驚世秘笈,足以推翻千餘年來古人成說,不過他並無注明。或者他是刻意注錯,吸引我這種人犯賤寫文糾正。你可以說不充分,但可惜我並非全知上帝,能夠臚列所有可能。或許有人是他肚中蛔蟲,能懂能通嚴氏那貫通大腦肛門的奇異思路。

王絕之 說...

指控之說嚴重了,其實你提出第一條已經夠了,看來是我對你的文字有所誤會,正好看成了相反方向。但你的行文是「誤六為天」,如果是「誤以天弢為六弢之一」,我想我們不會有理解上的分岐。恕我直言,沈兄你的文字實在過於簡略,有損清通。

嚴明註書是不認真,但你上文的留言也未免過於刻薄了。最後幾句,直是氣話,只當一笑耳。我對嚴明本人背景不甚瞭解,他注書有誤,自然有必要糾正,但是如此攻擊一位作者,殊失厚道之旨。沈兄以為然否?

沈乙僧 說...

感謝王兄規諫,受教了。愚嗜注疏文字之簡淨,不想囉嗦,或者要多讀蘇軾文章以暢其氣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