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稱職的隱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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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不上學也不上班,沒有錢也(很自然)沒有朋友,而年齡又不算太大,恭喜你──你不再“孤獨”了,你會弔詭地被自動納入“隱蔽/雙失青年”這一新興階層或社群,而“隱蔽”就從此光芒萬丈、七色生輝地成為你的身份,像聖神印記一般永不磨滅。《蠱》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我們聽到大概會嗤之以鼻:“挑,你頹就頹啦,高咩尚呀?”

時代變了。勞力如果能賺取金錢,那香港首富該是一頭牛;知識如果能創造財富,那李嘉誠應是香港最淵博的人了。知識和勞力不錯都能賺錢,但那不是必需更不是唯一的條件,說到底,世事永不能簡化到用一道方程式便能概括掉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人生目標只是賺錢的話,有兩種無謂事你大可省掉不做:一是讀書,二是上班。急變的世界,其實早已為我們解除了阿當的詛咒──要生活,你根本就不用工作,或至少不用整天工作。是領綜援嗎?當然不是,悟/誤者自悟/誤吧。我認為在現代社會,你早可以不怎麼上班,而又能合法且有尊嚴地賺夠生活費,但前提是,你要有充足的理智和強勁的意願去抵抗無孔不入的消費文化才行。

“隱蔽青年”這稱呼擁有一切標籤的好處,就是方便不用腦的懶人去橫掃性地概括某些根本不應概括的特殊事物。為什麼我們的世界不像百年前般,出了那許多的奇人異士呢?也許不因為世界缺乏這些人,而是平庸而可恥的教育,令我們再沒有足夠銳利的眼光去發現他們,也沒有足夠精巧的語言去描述他們了。不能言說的東西,可以是上帝,也可以是虛空;沒有人說,也就不再存在,這就是我們殘缺的世界認知了。

假如現在說要介紹一位隱士,那麼我們這些飽受傳媒“教育”多年的人,腦中可能會條件反射地閃出一個畫面:一個滿面暗瘡、雙目無神的青年,終日伏在電腦前瀏覽色情網站和喪打網上遊戲。但如果我在介紹一位雙失青年之前,先播一兩段《阿飛正傳》中哥哥瀟灑踱步和顧影獨舞的片段,再配上一些醉人的拉丁音樂,然後來句這樣的旁白:“旭仔,是六十年代的雙失,在單親家庭長大,大半生都無所事事,他愛這樣形容自己:我是一隻沒有腳的鳥”--看到這些畫面,聽了這種旁白,你又會否對雙失這一“貴族階級”趨之若鶩呢?

隱蔽,是一種非主流的生活選擇,只要不妨礙別人,就沒有所謂對錯好壞。看Guy Bechtel 和 Jean-Claude Carrière編的《異人錄》( Le Livre des Bizarres),我發現原來古人玩“隱蔽”可以玩得這麼盡:Saint Baradat把自己困在一個僅有通氣小孔的革囊中,整天都雙手朝天地站立;隱士Nikon為了懲罰自己抵不住慾念誘惑,竟強逼自己住在亂葬崗(un charnier)三十年,更要站着睡覺,以及只吃那些靠他的淚水灌溉而從腳旁長出來的草維生(ne mangeant que les herbes qui poussaient à ses pieds, arrosées de ses larmes);Saint Benoît de Hongrie則住在一棵橡樹的軀幹中,還變態到要在樹身四面都插上尖利的木樁,只要他的身體稍為鬆懈,便會立即被木樁刺中。相比起這些可歌可泣的隱士,我的朋友掬香齋主人便未免太“主流”了:他只是閉門不出八、九年而已,在隱蔽界簡直全無建樹,所以我很坦率地跟他說:“隱蔽不是問題,但可惜你根本沒有隱蔽的天份,不如乾脆走出來吧。”

走出來後,他隱蔽地發表了這篇《緣起》

沈默是我日常生活的內容,而胡思亂想更是這種內容背後隱藏的主題。

本來呢,有話不一定要非說出來不可的。精緻的想法在頭腦之中一閃而過,提供了半晌的歡愉,它本身的任務已經完成,一般是不必說出口的,甚至是不便說出口的;就是在友朋間偶爾的閑談透露了一些,亦只是說說而已,一般也是不用筆之於書的,甚至更是不能筆之於書的。

由於倉海君看似無意却又是有計劃的擺佈,漸漸的把我從常規之中越引越遠:先是誘騙我寫寫稿,再後來是代我登記成了博客。在我得悉他的計劃之後,他已經把這個地方喚做“隱士”,而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將計就計的添上一個“廬”字,算是一個可以住人的地方。

假使讀者讀著覺得有一星半點的趣味,那就應該感激倉海君的好事,因為原本這些東西的命運只會像秋日山上燒化了的野草,在藍天朗日之下隨風破碎,不會在人間留有丁點遺跡的。

5 留言:

道士 說...

隱蔽﹐是一種非主流的生活選擇﹔但自蔽﹐是種個人意念簿弱﹐或精神差錯的病態﹐是該有區別的。其實自古也有和尚道士「不蠶而衣裳具﹐弗耨而飲食充」﹐不是什麼新事物﹐所以我一向也叫倉海兄和我自立教派﹐好渡善信脫離苦海。你提到Guy Bechtel 和 Jean-Claude Carriè所載之人﹐我來看﹐還是精神病者居多。

鳥又怎能長居地上﹐如果像陶淵明那些就是歸隱﹐說什麼沒腳鳥﹐真自欺欺人﹐如果未曾做過什麼又怎能算是什麼歸隱﹐倒不如說是鴕鳥鑽地﹐笨拙而無力學飛乎。自己也往往喜歡閉關靜修:仲夏 海灘 假期﹐非常同意在現今拜金社會﹐單靠勞力是不能發達的。但靜修歸靜修﹐自己往往卻督束自己假期可要比上班更勤力﹐每天也只睡約六小時﹐才不浪費人生。齋坐白白消磨生命﹐到不如盡情吃喝玩樂﹐可比在家中呆坐有意思。煙火過後的平淡黑炭﹐比起山間一塊從未動過的石﹐不是更有點意思嗎?如果你六十歲時和三十歲時﹐也只是在家中呆坐無乜分別﹐不是什麼清雅﹐是浪費了三十年的人生﹐坐到百二十﹐倒不如沒有活過。

道士 說...

再想想﹐可能被封Saint 既 Benoit de Hongrie, 只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用起宗教名義的S&M擁護者﹔而隱士Nikon﹐當然就是屍戀變態者(necromania). 其實一向也有點想問你朋友是否患上 Avoidant 或 Schizotypal Personality Disorder﹐ 不過唔好意思問(唔﹐不說也說了﹐直腸直肚者果然討厭)。 Schizotypal Personality Disorder: There are nine symptoms, but only five are needed to confirm that someone is schizotypal. These symptoms are: the person has ideas of reference, has odd beliefs or thinking that doesn't agree with subcultural norms (e.g. belief in clairvoyance), odd speech patterns, strange perceptual experiences, a lack of close friends other than immediate family, extreme social anxiety, strange behavior or appearance, suspicious or paranoid ideas, and inappropriate or constricted affect.

如果我嘛﹐就肯定是結合Schizophrenia﹐Grandiose/Narcissistic delusion﹐Bipolar﹐Histrionic ﹐少年時有少少 depression, 還可能重有少少 Exhibitionism 同 Voyeurism 添﹐係呀﹐無得救架喇。

Edgar Allan Poe 在 The Oval Portrait 就形容個 painter who is obsessed with painting his wife﹐因為追戀的不是現實﹐卻是一種追求繪畫的病態。不過挖鼻屎也可說成 rhinotillexomania﹐怎樣界定到那樣的境界才叫有問題﹐到幾嚴重先叫病態﹐恐怕就可大有爭論之處了。

倉海君 說...

道兄:

你問:「其實一向也有點想問你朋友是否患上 Avoidant 或 Schizotypal Personality Disorder﹐ 不過唔好意思問(唔﹐不說也說了﹐直腸直肚者果然討厭)。」

一個瘋子問另一個瘋子第三個瘋子是否瘋子,你的癲瘋果已到達顛峰。

道士 說...

喂﹐第二個瘋子﹐今晚是否找第四個瘋子食晚飯﹐係就早響窩。

嘻﹐好一個天下皆瘋癲﹐便問如沒問﹐答如沒答﹐妙。本來我係想第三個瘋子答既!

Zeke 說...

「平庸而可恥的教育」則源自國之章亡必有的「平庸而可恥的『扮』教育界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