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音正讀,正音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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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大家似乎都在圍繞著正字正確,正音正讀等問題,非常有趣,不過本人由于家中電腦變了窺基(虧機),便在公司來個速寫,希望大家不嫌鄙陋。

首先倉海君提到,「蘇蝦仔」,應該用臊孲子好過用蘇孲崽。其實原本我覺得兩個講法都有理據。中間的孲子似沒有太大爭議,因為孲原本應該讀nga4,為何變了haa1?我覺得好可能是因為鼻音弱化或鼻音清化的關係,如香港現在常被人批評的懶音,將鼻音聲母或韻母,讀成無鼻音或弱鼻音,最常見的韻尾鼻音弱化便是ŋ及m,aŋ及an,ɐŋ及ɐn,而聲母則常見將ŋ讀成l。所以孲讀蝦也不出奇。至于倉海君提的陳伯煇的書,我家中也有本,基本上陳先生的論證大抵不差,而陳先生師從方言學專家詹伯及李如龍,我想想大抵也不如差得去邊。不過有些字例如我記得陳先生認為企字本字應當為徛,陳先生好像引老子認為企者不立,所以用徛為較佳,但我最近又見有學者認為企本字應為“足氏”,因為廣韻雖有「徛、立也,巨綺切」,似乎音合義合,但《廣韻》見母去聲寘韻還有另一個反切:「居義切」,釋義是:「徛,石杠,聚石以為步渡。」指的是放在水中用於過河的石頭。《爾雅‧釋宮》:「徛,石杠謂之徛。」郭璞注:「聚石水中,以為步渡彴也。或曰今之石橋。」《說文‧彳部》裏只有這一種含義:「徛,舉脛有渡也。從彳,奇聲」。徐鍇系傳:「即溪澗夏有水冬無水處,橫木為之,至冬則去,今曰水彴橋。」可見在《說文》時代裏“徛”的本義並非指“站立”,而只是用來指稱一種置於溪流中供人們涉水過渡的交通輔助設施而已。

所以那位學者認為本字應為“足氏”,《說文‧足部》:「足氏,尌也。從足,氏聲。」又部:「尌,立也。」段玉裁注:「與峙、雙聲,義略同。」朱駿聲通訓定聲:「足氏,尌也。峙立之意。」,而且由于上古禪母讀見母,所以“足氏”應為企的本字。

又另外倉海君認為蘇本為動詞,與「蘇蝦仔」不符,不過我之前又偶讀一位學者的論文,他舉了「冚家剷」為例,原本按照語法應為「剷剷冚家」,即拿一枝剷去剷人全家,但現在變作「冚家剷」則變成動詞後綴或動詞提升而成了一個名詞。所以「蘇蝦仔」的蘇字由動詞作前綴變成動賓結構,甚至變成一個名詞也不出奇。至于崽字,我覺得如果“使”文讀si2白讀sai2,而,“來”文讀loi4白讀lai4,則“崽”文讀zoi2,白讀zai2,則似亦無不可。而如果我們對照潮洲話,潮州話仔白讀gian2,反而崽讀zai2,而普通話的崽字也讀zǎi,所以我想崽也不算錯吧?

至于正音正讀,其實我本來覺得沒此必要,如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篇》:「古今言語,時俗不同;著述之人,楚夏各異」,又葉夢得《石林詩話》:「聲音語言本隨世轉,天地推移而人隨之,此自然之勢也。」明陳第《讀詩拙言》云:「一郡之內,聲有不同,系乎地者也;百年之內,語有遞轉,系乎時者也。」又《毛詩古音考自序》:「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亦勢所必至」清人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云:「人知南北之音系乎地,不知古今之音系乎時。地隔數千百里,音即變易,而謂時歷數千百載,音猶一律,尚得謂之通人乎?」,似乎這些小學者都明白的道理,何先生不會不明白吧?可能你會話我站在社會語言學的角度上批判何生,是範疇錯配,但我也可以引用其他的例子。何文匯以《廣韻》一本通書走天下,其實殊不知,何氏太過迷信我們現在的音就是《廣韻》時候的音。《廣韻》一書繼承《切韻》,雖然《廣韻》編于北宋,但所有字音大抵皆承襲《切韻》而來,因此在隋唐時的輕脣音皆讀作重脣,是否我們現在都要如此讀?又有邊讀邊一向為中國人的習慣,此乃一種類化的現象,竺家寧教授便考之甚詳,更舉了九經直音為例,認為有邊讀邊並非等于讀錯字。其次何氏似乎也不知文白異讀,又或者語音學上的音位流變之類的情況,例如有些字會變調讀,也有些字會因為連讀而改變,更有些字會因為音渡流變而受前一個字的韻尾影響後一個字的聲母,這點黃耀堃教授也言之甚詳。最後我可以舉兩個例,例如何生認為華山應該讀話山,不過如果考究起來華山應該讀花山,蓋水經注中言華山「遠望之若花狀」,因而得名。其次渠字乃今我們讀佢之本字,本作陰平聲,則今作上聲則係受人稱代詞你我之影響。這都是因為音變的關係。所以我們沒必要苛之過責,矯枉過正。

寫了這麼多廢話,就此擱筆。我想要我有錢換了新電腦才可上網,所以最近會潛水一頭半個月。

PS:有一點要更正,都市日報那個專欄作家叫潘國森而非小說家潘國靈。

延仲閱讀:書園思緒-正音正讀?

5 留言:

舒爾賽 說...

補充一點,我們常迷信廣東話等于中古音,其實廣東話只保留一部份的中古及上古音,而唐代長方的語言(類似當時的官話),據馬伯樂的唐代長安方言考云應為吳語而非粵語

楊韋言 說...

謝謝指正筆誤。

倉海君 說...

舒爾賽:

分析得很仔細,謝謝! 請問考出「企」本字的學者是誰?

至於「蘇蝦仔」的本字,我始終覺得陳的說法較佳,理由有二:

一.我說:“蘇”解作“生”,雖可通,但構詞上始終不及“臊”妥帖。

我其實沒強調“蘇”是動詞則必定不符構詞原則,只是認為“臊”更妥帖而已,況且陳還引了其他方言參證。

二.我也沒說過“崽”的讀音有問題,只是認為“崽”並非本字而已。“崽”用來表音,是漢代沅湘一帶的後起字,既然已知道有可讀成“仔”的“子”字(其音義皆協),又何必再提“崽”呢?當然,古字並不就是本字(本字與借字相對),要決定一個字是否本字,不是純以時代先後為標準,還要審其音義來判斷。“崽”無疑也是今日所謂的“仔”,但參照過這字音的流變過程和造字背景,“子”是否更加貼近「本字」的定義呢?

澄清一點,我自己在日常生活中並不執着什麼是本字,更不會動輒叫人咬正音用正字。我只是順着他們的邏輯來說明,假如真要標榜「正確」,甚至要利用這些來謀生賺錢的話,那麼就要「專業地」正確,而我期待的合理表現,是一絲不苟兼滴水不漏的徹底考證。

舒爾賽 說...

哈,倉海君所言甚是,不過我前一排偶看才知時“艱”這個讀法並非何文匯所創,其實何只不過拾人牙慧而已。原來這個講法是來自劉殿爵的一篇文章。
至于你講的學者是汕頭大學中文系的學者叫嚴修鴻。

匿名 說...

一頭半個月嘅“頭”係指咩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