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剛開書店時, 香港傳媒來採訪的不少, 這個才走, 那個又來, 又是拍照, 又是訪談, 半版半版的捧梅馨,把我也當城中名人一樣待, 讓我心中著實爽了一陣。(差點想轉行做歌星去了。)受寵若驚之餘, 我還是有點疑惑, 記者小姐們,爲何這麽捧我?我坐在店裏,苦思冥想了好幾天,歸納爲二點:其一,在香港書店業中,我是最帥的店主;其二,賣書的似乎還算很高尚的職業, 記者樂意捧。不然每天都有賣减肥药,賣牛肉面的新開張, 咋不去採訪他們?
既然香港所有的大報都訪問過我了,我的大照也都登上去了,梅馨儼然已經是書店業的偶像派了。我就想,只要每天打扮得酷酷的,在店裏坐等收錢,或簽名,就好了。 但偶像效應並沒發生,生意也沒火起來。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過來--我的顧客都跟我一樣,不看報紙。
自此對所有傳媒就敬而遠之,知道她們原來不是救世主。 約採訪,寫稿都推三阻四,理由大把—本人本月赤口,避免與人交談;或者,因臉上長暗瘡不宜見傳媒,等等。
忽一日,內地有個很有名的網站, 裏面有位小姑娘叫我介紹一下梅馨書舍。但我的顧客基本上也不上網的。本不想理她,但她自稱是白先勇家的丫鬟!宰相門前七品官,白府的丫鬟,無論如何, 都要比李碧華張小嫻要強不少吧,不能不給面子。
說起梅馨書舍,自然得先說這名字的由來。 話說香港島有個快活谷,也叫跑馬地,名聞遐邇。 那附近有一條不足百米的小橫街,叫梅馨街。街道冷清寂靜,兩旁儘是逾五六十年的唐樓,五六層高, 沒電梯,外牆苔痕斑駁,磚縫常見小草探出。先師莫德光先生曾居此逾三十載。後來, 子女長大, 一家遷去寶馬山,即把此寓闢爲教室。長年於此免費課徒授藝,教書法和國學,學生無數。我和拍檔方釗先生忝列門牆數載,雖說一藝無成,但同感師恩深重。書店以此命名是爲了紀念先師,也是緬懷我們求學時的那段時光。
每每有記者問我, 爲何要開書店? 我通常都反問: 除此之外, 還有啥店值得開?
這當然是無理的死撐,忽悠記者小妹妹的。現如今在香港,開書店當然是一種反智的行爲,其非理性的程度可比擬吸毒。民國時,若是有英雄好漢看中哪一世家望族,又沒力量明搶的話, 就會設個局,勾引他們的少爺去吸鴉片。廿一世紀的今天, 你若跟誰有殺父奪妻之仇,你就設法讓他去開書店。
本想在這裏好好分析一下書店爲何難做, 但我的身份不對。 自己是開書店的, 在那裏喋喋不休說書店難做, 別人看了, 會覺得要嘛是你犯賤, 要嘛就是你不想大家也開書店, 搶你生意。
所以我只好說些開書店的樂趣,以示我雖然身份卑微,但也跟你們大家一樣活得很好。
炎炎夏日,驕陽似火,店中冷氣森森,清涼自在。於窗前望樓下步行街上熙熙攘攘,摩踵接肩,知其十有八九不顧吾店,不禁開口罵曰:皆傻比也!店中無人,咒人而人不知,不亦樂乎!
春雨綿綿,連日不開,靜坐店中,持卷閑觀。四壁寂寥,唯聞大雨叩窗如珠落玉盤。神思恍惚,漸入黑甜之鄉。叮咚一聲,風鈴報客,睜眼即見外賣送飯至。佢收錢畢,問曰:何貴店冷清乃爾?對曰:咄!三日前尚有一豪客,消費三十大洋,唯君錯過矣。佢諾諾而退,吾乃開懷大嚼,不亦樂乎!
金秋一至,風球高挂,港九寂寂,維港滔滔,貓犬遁迹,男女匿蹤。乃於店中上網看戲,數日之間,看畢《暗算》三十六集,無客煩擾。不亦樂乎!
寒衣裁時,馬季開鑼;朔氣來處,球賽正酣。香江一地,或有失學之童,幾無不賭之士。詩曰:一家都在風聲裏,球馬今期尚未買。而書者,輸也,此時自是全城之公敵矣。吾輩豈敢攖天下英雄之鋒,唯有於店中焚香禱告:願天下賭徒都成了贏家。嗚呼,吾平素憤世嫉俗,然於此竟能從衆,不亦樂乎!
或有讀者問某名家著作, 吾鄙然曰: 吾店不售垃圾。做生意而能糞土古今名家,不亦樂乎!
偶有靚女誤闖敝舍, 即上前呈熱情狀,推古荐今,滔滔不絕,誓死不許其離店, 以消永晝。寓溝女於工作, 不亦樂乎!
去日苦多, 正不知如何消遣。而有一事業,世人皆曰不可,欣然從之,無怨無悔, 不亦樂乎!
原載:
http://www.plumcultivator.com/forums/viewtopic.php?t=247
販書者說(作者:枕砚庵主)
廢稿 (一)
不得不承認,寫爛文的感覺十分暢快,而爛文在獻世時才有充份意義。
本文如有自相矛盾、生安白造、知識貧乏等缺憾,都是必然出現的意料中事。
為免影響筆者創作興致,本連載歡迎讚美,謝絕批評,請讀者自重,多謝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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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精神和物質都有向內塌陷的傾向
1.02不是向內塌陷就是向外塌陷
1.1沒有一種現狀可以永遠不變
1.2 沒有一個心靈可以絕對不受擾動...」
一道血痕般的紅色螢光劃破無星的宇宙,擊中一部要塞級人形戰鬥機,把它連盾帶甲炸成了一堆五金廢料。隨著胸前多重護甲被正面擊中,胸中玫瑰花瓣式駕駛倉門被片片撕裂,全機有如雪崩一般解體。集合各種精確影象分析裝置的「頭」,一邊旋轉一邊向上飛了出來,用作固定及移動巨炮和長盾的「手臂」和「手指」,受壓扭曲至不合人體結構的角度,然後從關節處斷裂,螺絲、彈弓、鐵管、鐵環,通通如碎冰四濺。在四濺的巨大零件之間,亦同時滲雜著機師的頭、手、腳、肋骨、心、肝、脾、肺、腎、腦漿、眼珠、頭髮、牙齒、等等等等。他的名字叫維根斯坦,在肢解前的那一秒鐘,當他的視網膜被徹底燒毁了,但激光尚未接觸到腦組織,視覺區中殘餘著煉獄般的火光那一瞬間,文首引述的那一段立論,以閃念形式,在他腦中的「概念組合區」迅速成形,並在「語言對應區」鑲嵌妥當,但是卻來不及在死亡前傳送到「思想鏡射區」,繼而無法構成「觀--我觀--觀我觀--觀觀我觀…」的自我意識無限回歸圈,於是乎,這段思想內容還未在任何人(包括思想者本人)的心裡留下過印象,就白白在宇宙間蒸發掉了。而他身上純黑的戰鬥裝,亦順理成章變成了他的陪葬禮服。
這個名叫維根斯坦的戰鬥員,其實是一個複製人,是由已經不復存在的上一個宇宙中、第五個太陽紀後期、第616位殉道者歷法上、二十世紀初打撈回來,一組特定生命脈絡中的事態超弦波動痕跡,在實驗室中解碼並重塑而成的復刻品。
而那一段在死光中遺失了的珍貴殘餘思想,後來終於亦同樣以超弦波動痕跡考察技術,被搜尋到並打撈回來,並由他本人繼續發展成了宇宙邏輯學的經典名著 Tractatus Logico-Cosmologicus。
上一個宇宙歷經五個太陽紀而消滅殆盡,這一個宇宙直至現在亦已活到了第三個雪霧紀。星際哲學聯盟偶然在宇宙諸層次總和的最中心座標上,發現了一道如燕子羽毛大小的「光之裂痕」,由此發現,宇宙將以初緩後急的向內塌陷形式告終,於是全世界正式開始瘋狂尋求力挽狂瀾的方法,而維根斯坦,就是因此而被賦予新生。
所謂「宇宙向內塌陷」,意思是整個宇宙的基礎運行邏輯,出現了足以引發毀滅性骨牌效應的內部矛盾。一個機器出了問題,可以由另一個機器修理,但一個宇宙出了問題,就是所有一切存在物的共同基礎出了問題,究竟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的生命體之內的思想體,有沒有可能修理這個基礎本身呢? 一隻手有沒有可能為自己所屬的身體做手術呢?
上一世的維根斯坦,是一個革命性的語言邏輯哲學家,揭示了一切人類語言與概念的對應關係,及其背後的邏輯結構,在當時來說是劃時代的天才之作。但對比起今世要做的事,那就顯得連幼稚園程度都不如。今世他要探討的,是宇宙的終極基礎結構,並且要設法修補它的漏洞。
但為什麼一個本應守在象牙塔中的理論哲學家,竟然會駕駛人形戰機走進戰場,最終還慘遭殺戮呢?
其實這是一個早已預計得到,但無法避免的結果。
在「維根斯坦複製會議」上,當時哲學家們都考慮到一個問題,根據超弦波動痕跡分析報告,第五太陽紀中的維根斯坦原型,曾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憤而放棄在挪威的隱居式哲學研究生活,志願加入奧地利軍團,到最前線參與作戰。
「我們的確需要這個人獨特的天啟性思考模式,但性格偏激、敏感多疑、自以為是、躁狂抑鬱……等等這些缺憾,有沒有可能,或者,在複製的過程中,編輯一下情緒區腦元脈衝的傳輸路徑和波幅,把這些病態的性格撇除?」
經過了一百個實物測試,很可惜,撇除了那些一塌糊塗的情緒奶昔後,維根斯坦極其量只是一個出色的數學家、邏輯學家、語言學家、飛行學家、設計師、裝修師傅、園丁,但就肯定不是一個劃時代的哲學家。迫於無奈,實驗室只好纖毫畢現地把維根斯坦原原本本復活過來。
不出所料,或者說是有心栽培,維根斯坦還是參加了歷史性的「紫微星爭奪戰」。
剛才的戰鬥情境,正是敵軍第一母艦「三角形號」發射出來的「超級恐怖毀天滅地炮」,直直地湧向他背後不遠處,大概一千公里後的母艦「正方形號」的左側。維根斯坦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出於本能反應,扭軚、轉波、踏油門,一氣呵成,下一秒鐘,整個全天域視野駕駛倉,只充斥著那煉獄火焰般的螢光紅。那一柱巨大死光受到中途攔截,當中大部份帶電金屬粒子,不是蝕入了戰機機身,就是被改變了前進路線,使「正方形號」取得足夠時間,把「萬有反引力漩渦場」像章魚收縮八爪一樣,全集中到左側,抵擋了這足以把小行星摧毀的一擊。
(待續)
鐵板神數
中學時代,已渴望學鐵板神數,惜不得其門而入。當時我知道金庸曾找董慕節批命,於是便寫信給金,希望他告訴我董的聯絡方法。後來金庸覆信,勸我不用找他,因為他連自己兒子也不教,更不會教外人了。多年來,我雖然學過六爻納甲、梅花易數,甚至太乙、奇門遁甲和六壬都略有涉獵,但學習鐵板神數的心願始終揮之不去。近年我在網上搜查,斷斷續續得悉了很多關於「董神算」的事跡:
1. 關於董慕節的師承,據說他十六歲在上海時,跟隨祖父的結拜兄弟學習由宋代開始便世世單傳的鐵板神數,二十七歲開始為人算命,數年後到香港。從另一文章,我又找到了誰是其「祖父的結拜兄弟」:逍遙子。民國三十九年(1950年),逍遙子收了董慕節(當時他的名叫沈均輝)為第五位門徒--但這說法跟前文的所謂「單傳」有矛盾,我無法深究。
2. 相傳他手執算盤就可算出人的一生,精確無比。曾找董慕節批命的名人多不勝數,如黃霑、蔡瀾、馬榮成、黃玉郎等。當中黃玉郎更對董慕節奉若神明,因董曾準確批中黃玉郎的數件大事,如董給黃其中一條批文中,就曾有一句︰「其十華屋是毒龍,猛虎被抓傷心胸。」又說黃的不利數字為四、九、十。這兩句便應驗了黃玉郎在85年買入價值七百七十萬淺水灣麗景道「十」號獨立屋,怎料兩年後股災,損失慘重。又例如董給黃的批文中,也有說到「切忌投金,辦報無益,銷旺亦慘。」(1)但之後黃玉郎卻購入了《天天日報》,之後更炒股票、被《星島》胡仙狙擊,最後更因造假賬而身陷囹圄。除了黃玉郎外,董亦曾批馬榮成:「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後來便應驗了馬榮成脫離黃玉郎獨立後,以《風雲》漫畫一紙風行,馬榮成更將此批文化作漫畫中奸角「雄霸」的命運,成為經典名句。
3. 1994年春,香港古玩市場悄然出現戰國楚簡,其中幾支載有《周易》的片段,還有一些不知篇名的,則跟文王和周公有關。此時董慕節、顧小坤、朱昌言、陸宗麟和葉昌午幾位便合資收購,再捐贈給上海博物館,成為現在「上博楚簡」的一部分。
4. 董慕節近年長居港島大坑的嘉寧徑豪宅,深居簡出。由於算命太傷神,近十數年董已少做大批(即一生命運),只做小批(即十年命運)及流年,且一定要熟人介紹。其後輩麥玲玲透露,董現在為熟人批一次流年,要六萬八千元。
昨晚,當我看過下面王亭之的一篇舊文後,我終於恍然大悟,為什麼董慕節的「神數」連兒子也不傳了。下文提及那位錢穆見過的「神數神仙」,我懷疑正是董神算。
王亭之揭露铁板神算之内幕---「踢爆」铁板神数
有一家周刊,最近忽跟王亭之联络,约王亭之写一专栏,踢爆「铁板神数」,愿出逐字计的稿酬。 王亭之做人一向留有余地,对於「铁板神数」一向点到即止,从不披露底细,是故乃却之焉。
该周刊旋告王亭之曰:「亭老,你留有余地,但别人却踩你也。」於是电传一本所谓「书」的几页给王亭之看。那几页,只是刊登王亭之多年前的一篇旧文,文中叙述算「铁板神数」的经过,且认为可称「神算」。那盖已属王亭之多年前的观点耳。
说老实话,十年前王亭之对「铁板神数」的确尚不解其奥妙,可是王亭之发奋研究结果,却可以肯定其为骗局,但却是设计得十分精密的骗局。因此,一味用王亭之过去的说法,来评价王亭之对「铁板神数」的观点,实在可谓无赖。但即使如此,王亭之如今仍留有余地,不肯答应该周刊的邀约,尽情将之踢爆。但王亭之的忍让,盖亦到此为止矣。如果对方进一步耍无赖,则王亭之便会出手,那时候,此道中人千祈不可怪王亭之,要怪,只怪耍无赖的人可也,是他苦苦相*者也。王亭之已有言在先。
如今,且待王亭之稍述神数的来龙去脉。王亭之开始对「铁板神数」发生兴趣,早在六十年代中叶。将此数全部破解,则在八十年代中叶。前後断断续续化了二十年的时间,总结一句,这精神花得冤枉。而且王亭之还可以说,如果自己为了搵钱,埋没良心,大可以摇身一变成为「神数高手」。这一招王亭之是表演过的,当日初将此术破解之後,曾跟那时做华都酒店公关经理的郑嘉玲玩过一次,算出他父母同卒於猴年,老公属乜,女儿属乜,无兄弟姊妹,那一年结婚,老公当差,吓到嘉玲面青,曰:「咁准o既!」王亭之当时笑谓之曰:「统统资料都是你说给我知者。」嘉玲曰:「冇也。」王亭之曰:「乜冇,我打了七八条数出来,叫你查书,你答是否,就已经等於将资料告诉了给我。」这件事,有郑嘉玲为证,香港文化界不少人认识她,王亭之不可能车大炮。
每本「铁板神数」前面,一定附印「紫微斗数」的起例,王亭之讲句老实话,你去算「神数」,其实等於算「斗数」;不识「斗数」的「神数家」,则无非用「子平八字推命法」来搭够。所以,如果以王亭之对「紫微斗数」的功力,整蛊做怪,挂起「铁板神数」的招牌,大可以生意滔滔,但王亭之却不愿赚这种犯恶业的钱,由是才说良心话耳。
现在王亭之且说一说研究「铁板神数」的经过。王亭之有一位密宗师兄弟,名叫王仲山,六十年代在台湾行政院做秘书。王亭之跟他结缘,是因为拜在屈映光上师门下。有一次,屈上师忽然要替王亭之灌顶,而且是高法灌顶,灌红教的大圆满,以及白教的大黑天,因为不想单对单灌顶,於是便由李逸尘师姐凑够五个人,那时,王仲山即是其中一个,因此变成王亭之的同坛师兄弟,关系由此密切。王仲山在当时行政院内大大有名,即是因为他精於「铁板神数」。王亭之既跟他熟,便缠着要他教,王仲山时甚为支吾其词,只一味劝王亭之千万不要学,学了良心会受责备,又说自己身体不好,未尝不是报应,更说学佛的学甚麽算命法都可以,但却不可学「铁板神数」,如今他亦甚为後悔云云。王亭之现在当然理解他的说法,只是当时却以为他太过守秘,不够朋友。於是向另一同坛师兄,师大李遐敷教授提起,遐敷因此劝说仲山将此术教王亭之。但後来遐敷兄却对王亭之说:「神数的事,你以勿提了,也不要问我原因,仲山给我骂得急了,说出真话,我不便将他的话告诉你,只是你要信我,你的确不值得学这门术数。」後来在香港,忽然有人登广告说教授「铁板神数」,其时已是七十年代。王亭之打电话去联络,对方说,每月学费二千,要学两年。王亭之问,为甚要学这麽久,对方说,因为先要学《易经》,再学《河洛理数》,学《卦气图》,学「子平八字算命术」,学「紫微斗数」,然後才能学「铁板神数」。王亭之说,你提到这些,我通通都懂,是则可不可以马上就学「神数」,不必拖时间呢?对方迟迟疑疑,王亭之说:你可以一次过收足学费,两万元如何?对方於是约见面。为存忠厚,王亭之不将此人的名姓公开,因为如今亦不是他对王亭之耍无赖,不必殃及池鱼。但见面後的情形却可以略提。因为七十年代时的两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在付款前,前王亭之当然要先秤秤他的斤两。他算「铁板神数」果然相当精,问过三条数之後,就已算出王亭之的属相,但说老实话,他对《易经》等等,无非只略识皮毛,至於「卦气」云云,更是笑话,他连古往今来一共有多少个「卦气」的系统都不知道,说来说去,只懂说一句「卦气起中孚」。王亭之於是说:「请坦白告诉我,『铁板神数』是否真的要用易经、河洛数、卦气等等,如果你说是,我立刻付钱。」那人给王亭之一问,便迟疑起来,终於说:「咁啦,等我问过祖师,才决定教不教你,如果祖师答应,我会通知你。」以後当然毫无下文。不过有一个跟他学的人,却告诉王亭之说:「搵笨。」王亭之问。「何以见得是搵笨?」答曰:「他其实不通《易经》,如今上堂教《易经》,只是混吉。如果『神数』的确跟《易经》有关,以他的水准,就不可能识算『神数』。」说这番说话的人,是近代名易学家王子畏先生的高足,当然有份量。
後来王亭之跟佛学家罗时宪教授提到「铁板神数」,罗教授就告诉王亭之一件故事。在五十年代,如今给人捧做「神数神仙」的人,曾替钱穆先生算过「神数」,许其官封一品,口头解释则谓其可做行政院长。於是弄到钱先生一时颇为热中。後来此人说可以教人「神数」,但索价甚高,钱先生想学,但却莫财,於是便组织一个「神数学习团」,招揽几个人夹钱去学,罗时宪教授即时其中一个。他们公推陈湛铨先生去上课,上完课回来再教那班夹钱的「团员」。上完第一课,全班「团员」兴致索然,因为完全是骗术。王亭之研究「铁板神数」,虽然碰过这麽多的故事,但却仍不死心,一於想弄明真相。至八十年代,碰到一位术士,替王亭之算「神数」,却把王亭之弄糊涂了。因为他说,他自己不懂得包装,所以虽得真传,却其名不彰,某人只识骗人,却名头甚响,这一番话,便说动了王亭之的心。因为他提到的某人,正是王亭之对他有所怀疑的人。
那时候,王亭之因为性好打不平,便在《明报》写了一篇文章,提到自己算「铁板神算」,而且坦白说出,其理实在难明。料不到这篇文章,却给人一再转载,目的想证明王亭之也曾经信过「铁板神数」。这样做,十分没意思,人是会进步的,一门连钱宾四先生都骗得到的术数,能一时骗到王亭之,并非王亭之的耻辱,只能说,这个骗局骗得很精,精到连王亭之也要机缘巧合才能破解。
由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许多人对王亭之否定过「神数」,他们都是名头响当当的正人君子,请问,阁下相信这些学者教授,还是相信一个惯耍花招的人呢?至於王亭之,於破解了这骗局之後,真可谓如梦初醒,真悔不该不听老者之言,为此化许多心血,後来者实在不必为此着迷。
王亭之能够破解「铁板神数」的秘密,完全得力於两本书。一本是明代钞本《甲子新数》,一本是清初钞本《太极数》,这两本书,分别藏於台湾中央图书馆,以及中研院。若光得其中一本书,则依然不能破解,两书一齐参看,经细心研究,可以发现来龙去脉。再将坊间的《铁板神数》与之参阅,那麽,就可以发现一个由明中叶至清中叶的骗术发展过程。骗局设计愈来愈精,精到已非局外人能轻易破解。
王亭之如果不留余地,真的可以着书立说,将甚发展过程公诸於世,还可以译解其全部密码。他用的原理有数学根据,中国古代称之为「射覆」,王亭之也可以将其「射覆」的手段公开。但王亭之并不准备这样做,甚至若非有人耍无赖,王亭之也不会写这几篇文章。将来如果无赖者变本加厉,王亭之便会考虑答应某周刊,辟专栏一一如数家珍。至於说「铁板神数」有邵康节的「秘本」,那是鬼话。邵康节的儿子邵伯温,在《邵氏闻见录》中,明明说自己的父亲不懂算命,反而邵康节的老朋友张横渠是命学高手。原书具在,白纸黑字,尚焉得以大言欺人,以连篇鬼话欺世耶。
王亭之谈「神数」到此为止,信谁的话,读者自行抉择。
(來源: http://blog.westca.com/blog_cnfs/p/85989.html)
補充一點,王亭之最後說「邵康節的兒子邵伯溫,在《邵氏聞見錄》中,明明說自己的父親不懂算命」云云,那是不對的。據《邵氏聞見錄》卷十九,邵伯溫說得很清楚:「康節先公先天之學,伯溫不肖,不敢稱贊。」先天之學指的正是先天八卦之學,可知康節先生實深通易卜之道,只是他兒子「不肖」,所以才不敢妄下判斷而已;同卷又載康節聞杜鵑聲而預知天下將亂,慘然不樂,可見他的確能未卜先知。邵康節甚至向兒子轉述過某道人的「預知」之道:
或問:「預知何術?」曰:「無心耳。」曰:「無心可學乎?」曰:「才欲使人學無心,即有心矣。」
至於王亭之的說法,明顯是誤解了《邵氏聞見錄》卷二十的一段話:
張橫渠先生喜論命,來問疾,因曰:「先生論命,來當推之。」康節先公曰:「若天命則知之,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
這裡的意思不是康節「不懂算命」,其弦外之音是,若跟「知天命」孔子語相比,「世俗所謂命」根本就不值一提。(2)古人所謂「不知」,很多時都要憑上下文理來定其義,如《憲問》云: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孔子所謂「不知」,其實是用來否定原憲的話。說回《邵氏聞見錄》,其實在上面的引文之後,就緊接着康節屢次預言自己生死的軼事,難道王亭之根本沒讀過《邵氏聞見錄》的原文?硬要說邵康節不懂算命固然不確,但要說鐵板神數真是他所創,我也見不到證據。如果神數真是騙術,那麼考證誰是發明者也沒什麼意義了。
注:
(1) 這幾句的用字完全不像古人,分明是偽造。
(2)康節先生所言,其實正是儒家常調,意指放下個人的窮達貴賤,而重視存天盡性,觀察宇宙的大道。《荀子.大略》云: 「善為《易》者不占。」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73年出土的帛書有易學論著《要》,其第三章記孔子云:「君子......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其實跟康節那句「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是同一用心,益見康節才是真正「善為《易》者」,王亭之不達斯旨,與邵子相較,可謂尚隔兩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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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懷疑,《真人 Show》(The Truman Show) 是要讓人看後掉以輕心,覺得「只是拍電影吧」。你可曾懷疑, 《The Matrix》 這電影可能只是真正的 Matrix 製作出來,讓人忘記那本身是要令人忘記現實 (but what is real?) 的 Matrix。如果是真的話,如果我(或我們)只是一個真人 Show /Matrix 內的角色的話,這手法很高明。
如果以上幻想屬實,面對一個如此精密、龐大系統的製作者/監控者,我總不能如占基利般容易證實自己身處於一個這樣的虛構世界之中,亦不能只靠一艘船去尋找真相。我只能繼續懷疑,就如懷疑一切感覺是否源自那住在瓶中的腦袋般懷疑。
如果是真的話,我在打的每一個字都在監控之中,但我永遠難以得悉。我知道自己不能知道這是否真相,甚至懷疑自己有妄想症,但這想法就是揮之不去。我開始懷疑,一個有認為自己有妄想症的人,究竟是否真的有妄想症。如果沒有,那他妄想自己有妄想症,又是否有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