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敢說自己是文化研究者的,因為「文化研究」作為一個學科的範圍實在太廣泛,在討論到這個問題時,文化研究者還需要結合到符號理論去,而我當然沒有這樣的能力。我慣用的不過是權力和話語的理論,嚴格來說我也是一個文盲。
首先,我想對於權力理論,就先要回到傅柯的幾部著作中,看看我所說的權力是一種怎樣的東西。我是傾向把傅柯的著作視為一套沒有自相矛盾的理論,這點當然也仍然在各傅柯研討者之間有爭論,但要是牽涉到這場爭論,恐怕我這篇文章得寫個四年。
權力是隱藏在其他關係之中的,是引致分割、不公等等的條件,可說是在特定時空下幾乎所有力量關係的母體(HS, 94)。而知識是透過權力被構成的,而不單是構成權力的條件。知識型(episteme,由於我不懂在此打法文,所以請大家將就將就)就是一在某時代貫穿所有學科的「理性」。知識(在OT中專指人文學科,而在AK中也包括了社會科學的知識)是被時代所操控的。如果說,傅柯的討論也不過限於人文 - 社會學科範疇中的話,其後孔恩(Thomas Kuhn,我也不懂打德文,對不起了)和拉卡圖(Imres Lakartos)對於典範(Paradigm)的討論就補充了傅柯的不足。
我傾向於把一套套的方法視為一副副不同的眼鏡。於是,藉用傅柯的這副眼鏡,我們可以看見世上並沒有任何可以獨立於社會背景和時代的知識(有關這點,更進深的參考有Joseph Rouse, ‘Power/knowledge’, in Gary Gutting 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Foucault,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4.)。可以說,甚至歷史知識也是建構物,世上沒有任何知識是對的,沒有一個論述可以被稱為「對」。傅柯的研究指出我們要求的不是對的論述,而是要避免「危險」的論述,即一論述層面中只有一種論述而構成的「一槌定音」式學術論調。而且在OT中傅柯可以說是主要拿字典和百科全書來開刀,指出一切的字典、文法、字義都不過是時代建構的,透過字典去把字義固定,因此字典所受到的時代影響也特別深(陳傳興,〈關於百科全書與辭典之幾點聯想〉,載張漢良編,《方法文學的路》,頁四十四至四十七)。由此看來,即便是以字典或者其他「工具書」去考掘字義,對別人的用字作出對或錯的評價,也是一種危險的論述。我並不是針對倉兄和舒兄的研究,而是指出自白頭的何先生開始一切於這個方面作的論述都是透過某種權力(工具書等構成的知識)去作出的危險的論述。我並不是說兩位和何白頭之間誰是誰非誰對誰錯,也沒有能力作此判斷(我的「聲明自己沒能力」也是針對這方面的宣稱)。而是透過這一個點,去回顧整個論述背後的權力,這樣的論述顯然是一種對知識、權力的論述而非對文字語音的論述。
要說「學術遊戲」,則我個人傾向指的就是大量徵引文獻使文章能夠構成知識的一種態度。我會指出這種是一個「學術界中的知識型」,傾向於透過大量徵引文獻,並輔以合適的注腳樣式,以把自己的文章塑造成學術論文,而在這種格式以外的,不管它有多言之成理,也一律當作是非學術的遊戲文章。而我則相反,傾向於視該種寫作模式為一種遊戲,其中並不一定帶出任何真理。在這個前設下,我才可以說整個討論不過是一些學術遊戲,丟書袋的文章。
於是,在整個討論中帶出殖民文化的色彩也變得理所當然了。為甚麼?因為參照到傅柯的理解,整個時代中無論是知識或者建制,甚至流行文化,也是出於相同的權力網。於是語言代表著族群認同,也涉及到權力分佈之中,也受到殖民時代特有的權力網所制約。回到廣東話作為殖民地的方言的論點中,殖民時代的最大影響可以說是把官話變成英語,於是廣府話的書寫傳統就更易,甚至是被刻意的割斷。以屌字為例,它是一個古字,而今寫「門小」則是六十年代警方錄口供用的發明物。談到殖民權力的重要性,就是在於它使傳統的文化精英淡出語言的製造和使用權力,而它所吸納的就是不諳傳統文化的被殖民者。於是這群人製造出香港特有的書寫傳統。至於沒有被殖民的地方,它們的方言也可以被全國不同的人書寫,正如五四時代的作家把大量的方言引入到文學中。
然後我們就回到廣東話的傳統中。我談到廣東話(這個詞也是一個特有建構,因為事實上這種方言在中國傳統中是被稱為廣府話的。一字之差也可顯現出族群認同)。廣東話有沒有衰落呢?事實上沒有,新詞一直的被製造,而且這一種特有的書寫傳統是已經依賴文字而非言說而被傳遞。一種語言的興起靠的是口傳,但說到要流傳下去,則非要靠文字不可。在James Joyce年代的愛爾蘭語的衰落可見。五六十年代的粵語片和粵劇理所當然的也支持著廣東話的興起,事實上,一種語言取得代言權當然不可能是十幾年間的事,這起碼需要兩代人的支持。然而我特別以六七十年代的流行曲和電視劇舉例(而不是代表書寫傳統的金庸、倪匡),是因為它們在那個時代發揮了一個很重要也很顯而易見的功能。
話語的確是一個知識場,決定你能說什麼和應怎樣說。在現在廣東話的應用上,似乎是由大眾掌握,然而問題就是在於當要決定我們應該怎樣說時,現在就有權威挾文獻古典來,告訴我們「一個字的演變過程、典故的源流考證、今古音不同、考本字等方面」,然後要我們讀「正」字,這就是一個權力的搶奪了。可以簡單的說,這種行為是透過歷史和文獻等學術權威形構一個「廣府話正讀」的權力施向香港人日常讀的廣東話。至於香港人日常讀廣東話並且對其內涵的豐富更加被視為「非正確」的語言用法了。
至於傳統文化,其實我更傾向於這是民國時代重構出的話語。不過我姑且先談談某些比較著名的說法。一種當然是中六七那本課本中的「精神」,這理所當然是廢話,古聖賢當是人禽之辨的東西被他們拿來當文化精神。其次就是一整個思想世界,例如審美觀等等,再其次就是習俗、傳統,然後就是物質文明。這幾種不同的定義也在不同的場合中被運用。現在先分一分類,我說的流觴曲水是一種習俗,排九麻將是物質文明,成語是語言傳統,拜山掃墓也是習俗。文人唱和那些傳統在民眾間就是送禮、請客的傳統。好,就語言傳統來說,我們對成語運用的「錯誤」就正正是香港人和傳統文化的不同和脫軌。那些正字專家正正就是拿這些「錯誤」去作文章,把我們拉到「傳統」中。再說,拜山掃墓和流觴曲水同樣是習俗,讀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中可知,那時是每年的三月三日都要修禊,現在這個習俗去了哪裏呢?再說拜山,是否火葬、土葬,是插花還是燒紙錢?燒了多少衣服包?有沒有食物?那些食物是生的還是熟的?這些都是傳統下來應該遵從的習俗。很多人以為現在香港還有醮打就是很傳統,可是我們仔細的閱讀這些儀式,就會發現它們已經和傳統距離很遠,很多儀式都按了一種香港式的理解去處理。這樣我們還沒有跟中國傳統脫軌?於是某些學者又會回到那種「精神」的論辯中,說拜山的傳統不在於燒香插花,而在於思源云云 - 這些卻是「人禽之辨」,可不是文化傳統﹗
回到權力的問題中。以上的論辯都在突顯一種香港傳統和中國傳統的相異,而某些人正因為回歸後的權力處境(不要聯想到政治壓力,這裏的權力也可以包括時代處境),而重構不同的文獻知識,再使用這種知識去施行正字正文化的權力。
我不希望討論變成一種執著於代表人物的論爭。事實上許氏兄弟、吳宇森、李小龍、周潤發、成龍、都能代表香港。至於古龍,他好像是台灣人,不是嗎?許氏兄弟表現的是香港人的生活,他們的戲中沒有用「錯」字?事實上以上的那堆人所表現的難道都不是我說的香港文化?船頭尺很中產嗎?還是你認為成龍的搞笑式武打是中產的享樂?至於你認為整個節目並不中產,那我們不妨去考究他們的形象。他們無論是衣著、打扮、樣貌等等,會使你聯想到社會上的哪個階層?選上去的教授助教們呢?還有,他們的選景會令我們聯想到怎樣的風格?不是中大就是某些「看上去就很貴」的餐館,整個節目所塑造出的生活是一種怎樣的生活呢?
最後,身份認同不再按地域的劃分是人類學家Gordon Mathews的見解(Gordon Mathews, Global culture/individual identity : searching for home in the cultural supermarket, New York : Routledge, 2000),至於本字考證和身份認同的問題,就在於文字的使用是一種文化建構,而透過文化建構,就可以確立一種身份認同。比如說群體之間的一個dem beat現象,就是一個透過言說去建立身份認同的例子。而言說正是一種語言運用。簡單的來說,香港獨特的環境會產生「巴士」這一個名詞,而我透過說「我搭巴士」又反過來確立我的香港人身份。如果強要我說「我乘公車」,則我在言說時並不能確立我的身份認同。現在的「正字行動」正是希望透過規管言說,消磨這種特有的身份認同。
幾點澄清︰由文研中的權力理論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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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tsar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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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忽略的,傅柯透過其如詩如畫的寫作手法提出的建構,最終就是要透過「非常規學術」的手法將當時人們抽離在性學中一直面對的無了期衝突 —同性戀是先天或是後天之爭議,提供人們思考的新出路 —「性」既是建構、不可溯源和以個人體驗為單元的,這樣就可脫離權力架構中因「同性戀是先天或是後天」而來之「對」或「錯」二元判定,他所針對之權力架構亦即就是父權主導的「異性戀社會」。建構成了後現代運動及反權力架構眾基礎之一,其思想價值實在是無可置疑的,然而,在推翻了單一權力後,更重要的意義,就是眾人各適其宜的解構,從符碼中「你」個人解讀到什麼,詮釋再不與權力地位掛鉤,而不是跌入不可知論的無底洞。
因為有點倦,不能詳讀大著,只能提一點意見:
"可以說,甚至歷史知識也是建構物,世上沒有任何知識是對的,沒有一個論述可以被稱為「對」。"
我印象中羅素的西方哲學史也談到"知識",他的意思大概是人們通常混淆了兩種"知識":一種相當於是"對世界的解釋";另一種則是一些客觀知識。前者你的而且確可以用權力鬥爭去解釋,後一種却不能。例如一道數學題,不論你的"話語權"有多大,算錯了就是算錯了,而且當你發覺了錯在哪裡,你也可以立即更正。在正音正字的討論中,其實不存在爭奪話語權的事,因為語音、字型的變化是一件不為個人主觀意願而轉移的客觀事實,只要有充足的證據、合理的推斷,是可以發現真相的。所以,如果硬說:"世上沒有任何知識是對的,沒有一個論述可以被稱為「對」。"是把不同的"知識"混淆了,而且也自陷於"「一槌定音」式學術論調。"
我想中大博士對正字正音的認識是以復古來建構的。
然而真正語言音字的演變卻是逐進的,流動的,dynamic的。因此很難斷定一時一音是否絕對正確,某程度上是由大眾/時代去決定的。
那麼現時廣府話/港式廣東話有其一套讀音便可以理解了,反而盲從古音更顯得可笑。
但這樣又會出現一個新問題:懶音。如果我們認同音讀寫法是大眾在特定時代建構出來的,那麼現時社會上普遍的懶音問題又跟這個「大眾建構」有甚麼分別呢?
匿先生說的也是, 不過很容易招致一個問題, 就是如果我們肆意改變讀音, 字義, 而大眾也認同, 我們明知是錯的, 但也會有人反駁說語言音字的演變卻是逐進的,流動的,dynamic的, 這又如何解決?
我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不得不設立一個標準,記錄當時的讀音給人參考,如潘國森所言。
現時學術界亦有不少學者爭論這一點,不少人將部分懶音也成為「另讀」,取得半合法的地位了。最明顯的例子是後鼻音等字。
另,五十米先生也有寫詩的嗎? 如蒙不吝可否惠賜電郵交流交流?
匿先生 (也是希時先生?): 這就是我的問題, 該拿那個做標準呢? 該糾正到那個程度?
仁兄怎知的? 我的email: chiev1984@yahoo.com.hk
看到你的Blog卻不見有作品,心生好奇而已。可有參加過甚麼比賽??
你們令我想起一隻陳年舊game--
小kai子齊打交.
先回掬香齋主人。羅素的區分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他假設了有一種一成不變的完全客觀的「知識」的存在並且可以被感知,這可以說是一種繼承自康德「物自身」傳統的說法。然而這種說法不單被傅柯,並且在更早的被尼采推翻了。事實上他們所持的理據很簡單︰任何知識都必須通過符號去被表達,包括數學知識。而一牽涉到符號,它的意義就不可能是客觀的,絕對的,而會涉及到文化的因素。以數學來說,它的「客觀」知識是透過主觀的、受時代限制的數字或者符號去表達的,而符號的使用準則乃是主觀的。於是1+1=2這簡單的數學知識只有在理解這種名為阿拉伯數字的意符的人眼中才有對錯值,對於非洲某原始部落的人來說,它根本就構成不了甚麼知識。另一方面,這些和我們思想不同的人又會以另一種思考模式去解釋世界,即便是在數學知識上也可能如此。
舉另一科學案件為例︰到底是太陽繞著地球轉,還是地球繞著太陽轉?在伽理略前的科學,會說是太陽繞著地球轉,而其他行星的逆行則會以一堆ad hoc hypotheses去作解釋。而伽理略後科學改而認為地球繞著太陽轉,是因為科學理論家追求理論的簡約,以太陽為中心的理解模式可以省下一堆ad hoc去解釋行星逆行。而在現代呢?我們經歷過相對論之後,就不可能說「地球繞著太陽轉」,因為我們理解到運動和靜止的相對性,也就只能說「誰繞著誰轉,取決於你的參考座標」。事實上,這一例子就反映著我們去論說任何「客觀」知識時都不可能跳出主觀,因此根本就沒有甚麼「客觀」的知識存在。
回陳列品先生。如果你說,「中文可不是用一成不變的儀式遺留至今的」,那現代廣東話「加鹽加醋」,改變讀音,增加新義,製造新詞又緣何要受到正字家的批評?你說繼承傳統是可以有增減,那廣東話不就是完全合理合法嗎?為甚麼那些正字家們偏要找古典去說現在我們的讀法不正確?
Lestsariel ,克萊門特是你的同學嗎?他也是正在就讀中大宗教系。
倉海君之前在「閒適的靈知」文有提及他。我則在另一 Forum 中有和他交流。
Lestsariel:
時間有限,小問題我不爭論了,現在只談重點。
首先是共識:
1.我們都認為正字專家做法不妥(請不要再堅持「我沒有說這種正音正字的遊戲是對與錯」,可以嗎?),雖然彼此運用的語言很不同。當我說語言標準是約定俗成而不是由假權威刻舟求劍地訂立時,你可能會寧願說:「自白頭的何先生開始一切於這個方面作的論述都是透過某種權力(工具書等構成的知識)去作出的危險的論述。」我會假設大家都是不滿正字博士。
2.我們都同意那電視節目是利用一權力機制去建構知識,而這知識可能不是絕對真實。
弄清了共識,再說一點分歧吧:
1.若真理根本不能被認知,審視權力對論述的影響又意義何在?
你在第五段說「學術遊戲」指「大量徵引文獻使文章能夠構成知識的一種態度」,又說「傾向於視該種寫作模式(即學術論文)為一種遊戲,其中並不一定帶出任何真理。」我完全同意。今天的學術論文,很多都是無法理解的垃圾。
但在第十一個留言中,你說:「任何知識都必須通過符號去被表達,包括數學知識。而一牽涉到符號,它的意義就不可能是客觀的,絕對的,而會涉及到文化的因素。」這論調跟你上篇文章一樣。
然而我很想知道,既然任何知識一牽涉到符號就不可能是客觀和絕對,那麼這不是學術遊戲帶不出客觀和絕對的真理,而是任何形式的論述都帶不出真理了,是嗎?
而你自己不斷「回到傅柯」,用很多文研概念作出論述,又是否危險的「學術遊戲」?所以我認為你提出的「學術遊戲」等概念,似乎就如金毛獅王謝遜的七傷拳,「未傷人,先傷己」。
2.對錯的尺度
每種話語都有其相應且合宜的精確標準。例如我們討論倫理問題時,所追求的對錯準確度就不同於討論數學問題時所要求的對錯準確度。同理,討論字義、字音時,我們所能合理期待的正確,就是指那些日常生活中能被大眾接受的標準,只要符合這標準,在此一特定話語中,我們就可以說那是「對」的。博士的錯,在把過去的標準放在今天,而你的問題是忽略了相關話語所要求的對錯準確度,而期待有種絕對的、獨立於人的標準--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你誤用了尺度,便得出了音義無所謂對錯的結論。事實上,當一個結論脫離了我們的日常經驗時,無論你是回到傅柯還是耶穌,恐怕都無濟於事。
3.正字與身份關係薄弱
我其實最不認同的是這段:
於是為了使廣東語回歸到中國的傳統中,為了使「香港人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廣東語開始被正音正字化。彷彿我們只消抱著廣韻說正音,拿著辭書寫正字,我們就得以繼承中國的文化,安心的去當一個中國人。
我同意語言跟身份認同有關,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希伯來語的復興。但我不同意把正音正字跟中國人身份扯上關係,理由有二:
一.廣東話--無論你承認與否--根本就是中文,說得是否準確,寫不寫得出來,我們都不能否認它是中文,所以根本沒必要用正音正字使廣東語回歸到中國的傳統,它一直都在。至於你是否承認說中文就是中國人,那是題外話。
二.如果硬要把正音正字跟身份認同扯上關係,我不認為那能夠令你變中國人或中產,更準確的說法是,那只能令你「安心的去當一個學究」。沾沾自喜地教人咬正音寫古字的叫「學究」,不是中國人,更不是中產。
4.先有結論,再訴諸理論?
你的澄清似乎欠了一個解釋:為什麼要用Foucault?從共識1可以看到,我們單憑常識已可察覺博士論述的「危險」了,何必Foucault這麼學術?你之後講的身份認同問題、回歸後的權力處境,其實都只是指向同一問題:正字節目的真正意義。但為什麼要用Foucault?其理論真適用於此嗎?
我的看法你可能認為很膚淺吧:現在這節目之所以出現,沒任何特殊意義,因為它根本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輪迴轉世一次。這些節目、書籍、專欄一向都存在,難道香港人真的那麼多身份危機?(參看粵語正音運動 )電視台要有趣又易消化的資訊節目,博士喜歡上電視順手建立一下權威,而觀眾又愛看「大波妹」,一切就是這樣簡單。沒有Foucault沒有Said沒有殖民也沒有身份,我都可以解釋得很圓滿。
最後再說一個故事吧。
我上個月去麥記,身邊坐了一對年青男女。男孩不斷問女方一些廣東話本字怎樣寫,女生當然不懂,那男的便揚揚得意地擺出一副何文匯模樣,再用最康寶文的口吻解說某字某字如何寫,如是者耀武揚威了半小時。我不知道那女孩會否就這樣愛上一個假學究,但看見那男生面上驕傲的笑容,我肯定他內心正在說:「識咁多正字,今次仲唔溝死女?」
這也許解釋了我為何沒法接受你的「中國人身份建構論」。
還是講重點︰第一,我說的「對與錯」並不是整個正字運動的對與錯,而是對某一個字的意義甚麼的進行的考證工夫上的對與錯。第二,用Foucault的原因是(很簡單)我比較熟而且有不同於其他人的結論。
再談你的「其他」。你說的幾個尺度問題,也是對傅柯理論的最大誤解︰我們有甚麼標準去衡量標準。無論是引用傅柯的理由還是討論字義的對錯,你認為背後的假設都是「我認為自己寫的東西是對的」。然而傅柯的文本的精彩之處就是 - 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對的。他只是告訴我們,一切都是權力建構的,一切也可以是對的,也可以是錯的。只有危險的,壟斷性的論述。於是無論我以不以學術遊戲的格式,引誰的理論談甚麼問題,乃至我說字義的衡量標準,都不可能構成「對」的論述。甚至你認為的工具性標準,也是透過某種權力機制(例如大眾)被建構。這種標準也可能會變成危險的論述。所以我的重點從來都不是甚麼是對的問題,而是一切皆危險的問題。
再說到廣東話的問題。包括你在內,很多人認為「廣東話本來就是中文」,然而問題就是在於方言和官話本身所構成的地方︰中央的關係,以及在殖民地背景(這很重要)中突顯的地方︰官方︰精英的三個不同的書寫和口述傳統的張力。很明顯,你們很多人都沒有留意到這點,甚至可以說是透過一種「廣東話就是中文」的宏大敘事把這點埋藏起來。廣東話中有很多字並不可能有「正字」,例如巴士、的士、地下鐵、界仔、媾女、HEA、O咀。這些字的由來和運用都突顯出香港的地方特色,這些更不可能說是由中文而出,而廣東話正字的最大問題就是在於它強行要把所有類似的字加上一個(官方認可的)書面寫法,融會到所謂的中國文人傳統中,以建構出一個「中國人」身份。
而談到中產,我希望你認真的看看我的文章才作結論,我不是說「正字導致中產」,而是「中產化的香港人需要一種文化上與某種精英文化的認同」而有一堆對廣東話「去草根化」的行為。一種對中國文化的認同和肯定加上一種對以往草根文化的否定形成了正字運動,因而正字運動透露出很重的學究與中產味。然而正字就是中產嗎?我想,你是不是有點把因果關係倒轉了?而且,我說的中國人身份建構論的論據不在於人表意識的行為。事實上,你完全沒有反駁到我的「中國人身份建構論」︰由語言傳統回到書寫傳統,透過語音和字的校正,使廣東話變成一種中國古語,而不再是香港文化構築者自己製造和使用的文化建構物。
畢竟,我們之間最大的分歧是在於,你認為有些東西是對的,然而我認為沒有東西是對的或者錯的。一切的理論都是為了解釋世界,然而沒有一個理論或者解釋可以獨攬對世界的解釋權。你說沒有Foucault 沒有Said也可以解釋得很圓滿,對。然而這並不妨礙我的解釋的合理性。只要乎合標準(例如理性,例如學院的注腳格式,例如改文的人的興趣)任何解釋都可以成立,甚至我可以拿Geertz的thick description加Joseph Campbell的神話理論,配一點Ninian Smart對儀式的討論去解釋正字運動被各界模仿,又或者以Baudrillard的模擬理論討論正字運動的影響,也沒有甚麼不妥。
另 - 我對克先生所知不深,也許他是我師弟也說不定。
Lestsariel: Ain't it too rash and subjective to judge Russell's categorization of knowledge is "entirely" meaningness? I am not sure if 「物自身」is the translation of "metaphysics" for Kant? (Not quite use to read all these topic in Chinese). Ah, Foucault & Nietzsche, to destructuralize the meaning is best answer to everything, eh? Nothing can be judged for those who judge must be biased with their attained basis, which no knowledge can ever be held as eternal. Ha, nothing is constant but change. If I were you I wouldn't speak with such certainty.
Ah, as you kindly explained, perhaps the sign used in math is subjective and created with a function only recognizable to the group that created it, but who is there to determine that there ain't any innate knowledge for a mind to count, further proceeding on with calculation, arithmetic and logic? If the acquisition of knowledge must be entirely based on what we already knew, then our mind and knowledge can never be expand, (to a certain degree, yes, we do need to hypothosize with basis that what we already obtained are initially correct) , but even with different representation and system of symbols, numbers are not entirely abstract, different nations do establish their numeric system very much with the same ideas and facts. I believe the ability to create these knowledgable facts that is easily recognizable, perhaps does reflect the necessity of human mind to develop certain thoughts and system of thinking when a group is formed. Destructuralization is not the answer to every question, especially when it comes to cultural facts. Your Galileo here I believe might not be appropriate, as you do not live in the 1500s and 1600s, we live in an age that people that've already travel into space, in an age that we can indulge ourselves with freedom of speech (so far, with little limitations). I appreciate the cynical skepticism, but you can't apply the same crap from Descarte that one knows nothing but self existence to daily life, and especially to history. Perhaps as you said, history are not entirely facts but a reflection or merely a image close to what've happen or what the writer decide to show. I dare to say that we don't live under a tyranny lately, therefore I believe the history recorded should be somewhat closer to the facts of what actually happened (just like our digital image is getting a higher resolution everyday.) University students nowadays, reading your essay makes me only think of a comment from Homer Simpson: "Hmm, Paradigm, ain't that the big word those stupid people use to show themselves smarter than other stupid people?"
Lestsariel:
"融會到所謂的中國文人傳統中,以建構出一個「中國人」身份。" 真的大開眼界﹐在外國多年也不知原來中國人的身份是這樣來的。
中產是sell"正字"的最好對象﹐這麼說便易明點了。說多錯多是因你運用太多你未了解的學術名字。
"你認為有些東西是對的,然而我認為沒有東西是對的或者錯的。" haha, 跌落地拿翻渣沙。拋 Geertz﹐Joseph Campbell﹐Ninian Smart﹐Baudrillard 扮高深呀?
Lestsariel:
我不瞞你:其實你說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不打緊,如果你們認為這種後現代的學術討論是完全沒有意義的,這也沒有甚麼問題。學術世界大得足以容納不同的道路。
我個人覺得,(可能係折衷主義什麼都好) 傅柯所做的是, 不過是想眾人理解到知識的形成與權力的關係, 是暴露出當中的關係, 讓人明白所謂知識是什麼一回事, 至於是否真的沒有客觀的真理 (標準), 或者知識呢, 恕小弟對哲學剛剛在康德前止著, 他的知識論我還沒有看過, 不作評論, 亦不用這麼快就關掉討論的大門. 這宗事令我想到了一個故事, 大概很多人都聽過, 哲學系某學生交論文, 用上很多論據去論證世界上沒有客觀的真理, 以paper的質量, 應該是a, 但教授卻給了f, 學生上去質問, 教授說你都論證了沒有客觀真理 (標準), 我可以隨意給分, 最後paper都是a等.
Lestsariel:
你認為我誤解了傅柯理論,但我會坦白說自己根本就不了解。沒錯,傅柯的書我曾看過一點原著,啟發一定是有的,但我嫌太囉唆,灌水成份也不低(這純粹是我的美學判斷,跟其學術價值無關),有空我會寧願重看十次蒙田或伏爾泰,人生苦短。
我看不必再討論了,因為大家已很清楚彼此的分歧和論點,讀者也一樣清楚。身為一個文盲,我沒資格--照你的講法,也不可能--說你錯,當然我說你對你也不會接受,我尊重你的信仰。但我出於好奇,只想多問一個問題(其實已經問過,但你似乎沒有很直接地答):你覺得自己的論述也「危險」嗎?謝謝!
另外,我也想謝謝你不厭其煩地解釋,跟你討論的確加深了我對文研狀況和學術把戲的了解,或許我也應該反省一下自己是否太重視常識和視域太俗世了。
當然我不能代L君發言,但我的感覺是他點出了「語言」、「文字」作為表達真理或想法的一種矛盾。
假設某事物存在,不論是實在物件的還是抽象的理念,只要用文字語言去表達就必然會有誤差,必然受語言文字的影響,作者本身的想法必然滲入字裡行間,讀者閱讀時也必然有自己的詮釋,就像古人所言「意不稱物,文不逮意」的情況一樣。而讀者的理解,又必然會有接受美學中所言的「refraction」情況出現。
還有,不同語言原本便有不同的力度,而作者必然亦站在某個特定的角度和立場為文,那表現出來的事實便肯定是物之一隅了。
那語言文字是否毫無意義?論述是否沒有意義?如此則是因噎廢食了。縱使表達出來的文字語言有所偏差,卻仍能反映事實的一部分,當然這部分有百分之幾是完全反映事實則受太多外物影響了。
倉海君為人太過自我了,誠然他的考證功夫做得很好,但是請嘗試了解接納一下別人的想法。接納並不一定要同意(所以可能又有人說這個「接納」不準確云云),是是一種「和而不同」的立場,堅守立場是好,但是事事要自己立於「正確」的一方,似乎對世事看得並不透徹。
「為人,不可以有我,有我、則自恃佷用之病多,孔子所以『無固』、『無我』也。作詩,不可以無我,無我,則剿襲敷衍之弊大。韓昌. 黎所以『惟古於詞必己出』也。北魏祖瑩云:『文章當自出機杼,成一家風骨,不可寄人籬下。』」~《隨園詩話》‧袁枚
你二、三、四段所言,即使你不提,我也是這樣想,至於你的質疑,我在樓上「對錯的尺度」一節早已處理過了。也請不要忘記我迷戀莊子:《齊物論》討論語言、是非和現實的關係,就跟Lestsariel口中的傅柯有相似之處;《胠篋》所謂的「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更觸及權力與知識建構的問題,跟傅柯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我本來就不志在駁斥傅柯,而是質疑:
1.Lestsariel的「學術把戲論」是否適用於自己;
2.他是否因為純粹想用傅柯來解釋才用傅柯,而不是因為他衡量過具體情況後,覺得傅柯最適合(留意我不是說「最新穎」、「最獨到」)才用傅柯--我自己絕不是學者,不知道學院中人的習慣,究竟是先主觀地、武斷地選擇理論再套入實際情況呢?還是在充分掌握具體的實際的處境之後,方認真考慮一下用哪理論才最恰當和最具解釋力?
3.如果他只是純粹想用傅柯來解釋才用傅柯,在「了解接納過別人的想法後」,我就要質疑他的「中國人身份建構論」跟他所批評的博士正字運動是否同樣「危險」了。
我的立場很明確,但都跟我的質疑無關,那是Lestsariel 立論時的內部矛盾,我只是如Lestsariel所言,以文研的批判精神,「點出問題之所在」而已。與我的立場何干?
即使退一萬步,我真的「太過自我」,又拒絕「了解接納一下別人的想法」,那也只是我個人性格的缺點而已。只要我的「偏激」不妨礙到他人的發言權,而我的「自我」又不曾驅使我濫用管理員的權力來壓抑他人的表達空間,你根本沒理由干涉我的性格。所以無論我「接納」與否,都不會影響這裡「和而不同」的運作原則,我認真討論的目的,不是要「爭霸」,而是期望別人說得更清楚更準確而已,因為只有如此,大家才有討論和判斷的可能。你不欣賞我的努力不打緊,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和說什麼。
信不信由你,無論任何情況,你如果能夠有力地證明我錯,開我的竅,我會感激不盡,我要的也是如此而已。我慧性不高,但應該未低到連區區一個「倉海君」這種爛鬼符號的名譽也看不開吧?
我沒有,亦不想干涉你的性格,你喜歡這樣無人可以改變得了你,正如你無法改變別人認為你咄咄逼人的觀感一樣。
你認為別人的說話有理,認為改變能改進自己的,好。認為不能,認為應該保持這種心態的,也好。
仲講福柯, out 唔out d.
索性 解構 左佢 大家都唔使講.
收皮打烊
簡短的回覆倉先生三點。1, 適用不過,也因此才需要繼續不斷的透過不同的理論和視覺去討論,而不是回到「權威論述」的舊有學術型態中。2, 本來就沒有甚麼恰不恰當的說法,因為只要符合規格,一篇文章就被成立。我在上面的留言就曾經說過。3, 我的中國人身份建構論不是在建構甚麼東西,而是點出這種建構背後的權力運作。既然不是在建構甚麼東西,有甚麼危險呢?
再回匿先生︰傅柯還未out,傅柯(後期)也很解構,而解構傅柯的工作也很多人做。
我讀不到有共識或分歧,但應該有「分別」。
倉君講的「危險」跟L君講的「危險」似乎是兩種不同的危險?還有「透過權力機制去建構知識」,同一句話一樣字眼,如果倉君和L君每人寫一句釋義,相信應該會得出兩個極不同的版本?
不少玄學家都喜歡談福柯,但不少都像麥玲玲,在最基本的地方(例如睇羅經),都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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