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件千真萬確的慘事,印象中我還沒有說過給任何人聽。在七零年代尾的時候,我還是個幾歲大的"小朋友",一天家裏人高興,帶了我和一眾兄妹去遊樂場玩,那當然是件盛舉。七零年代燦爛的陽光也格外和煦好看,就在這陽光之下我到了一個叫碰碰車的機動遊戲之前。這碰碰車的車尾連上了一枝桿,直指向天花頂的鐵網,桿的末端伸出一條鐵線,車子就是靠這鐵線通了電方才會走動的。就是這一條鐵線,在車子行的時候劃出一道一道的火花,在一個幾歲大的"小朋友"幼稚的心靈之中,這是萬分刺激的:那是多麼明亮的火光!實在誘人!這刺激鼓舞了我,令我也想一展身手,我也要劃上幾道耀眼的火光,就像在漆黑的宇宙添上幾道銀河。這是我出頭之日了,不能辜負這天假期。
過了一陣子緊張的等待之後,偉大的時刻終於降臨,我衝進了場,搶先挑了一輛好看的車子,開始了,其他人也上了車,通通開足了馬力,正在互相瘋狂的享受撞車的愉快,可我的車總是開不動,奇怪,總是開不動。全部的努力已經用上,每個掣也推過按過,就是不動,而其他人已經通通開動了。我胡亂再弄了一回,啊,好了,終於開動了,但在邁開了難得的"寸進"的一瞬間,一輛車子攔腰撞過來,我的車子又停下來了﹐再要開也開不動了。經過一番又一番的努力,電鐘突然長鳴起來,我就是這樣掙扎了三、五分鐘,尷尬地離場。我清楚的意識到我辜負了一個作威作福進身偉大行列的大好機會,也辜負了父母供給的入場費。心中滿載的失望之情不能壓抑,通通由內心向外擴散,我再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到任何聲響,以致多年之後我也搞不清這件慘事發生在啟德遊樂場還是茘園。
慘事多年以來間中冒上我的意識。大約是十多歲的時候罷,這再一次出現在我意識的事使我悟到一個"道理":我,我這個人生,是一個沒有附帶說明書的人生,在我還未弄清怎麼辦的時候,在糾纏和掙扎之間,死期已經來臨。
我果然是一個手足無措的人。尤其是在往年十二月之後,支撐我生活的趣味在一剎那間消失殆盡,光明熄滅了,我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棺材,任由我用腳踢、用手抓、用背頂也無濟於事,因為我已經落葬,棺材蓋狠狠的上死了螺絲,上面再埋了厚厚的泥土。我再也想不到要做甚麼事,也喪失了做任何事的衝動。在街上走,也想不到到底要往哪兒走。假使日間可以安下心來﹐晚上又可以得到一夕安眠的話,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那催促我離場的鐘聲,是一種無上的恐怖呢?還是一種終極的慰藉?我已經分不清楚。
關於遊樂場的一件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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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香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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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留言:
將心來,與汝安。
開不動車,的確有點狼狽,但未至於構成心理創傷吧?換了是我,會立刻要求退錢或再玩。不批准?同你死過囉,無謂谷住。
雖然我覺得你太鑽牛角尖,但坦白說,你這篇血淚交織的文章寫得很好,那種滲透了宿命和悲情的詭異,令我不寒而慄。
的確寫得很好。
茘園的爛鬼車總有一兩格是壞而又偏偏放在中間的﹐我也試過一模一樣的情況。當試過每個掣也不動﹐我結果做的是在大家覺得驚嚇的高叫同時﹐惘顧四週的車﹐飛身出外而跳到最近距離的另一格車內﹐回想起來﹐那種「逃」的滋味﹐不是比呆坐著等完更甜美嗎?(看來我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就不屈服﹐而且為了達到目的是會跳出法規的界限﹐是種與生俱來的性格罷?) 哈。未玩過就走﹐掬香齋主﹐如果你對人生也如對遊戲一般全無要求﹐才是種悲哀呢。
不求勝負﹐只求玩過。
坐過大發璀璨火光的碰碰車,或是止於一境的碰碰車,鐘聲一響,兩者還不是同樣的離場?
根本要到離場後,真正的遊戲才開始。掬香齋主人,你完全誤會了。
看了Zeke的留言,我記起自己十年前--時光飛逝!--寫過三首一組的詩,第三首表達的,正是Zeke的意思:
暮春三題
日夕飛花輕似夢.春闌世事淡如煙.此身難借風歸去.不到蓬萊第幾年
仰望夢夢不我矜.胸中靈氣枉鎪冰.天荒地老誰人會.獨立蒼茫杜少陵
紅紫朝朝恨發遲.漫山笑立鬥嬌姿.豈知一旦芳菲盡.都似春風未到時
楊生:
你找死嗎 ? 寫到成篇遺言咁 ?
既然你找死,不如痛快d,拿拿臨出來一聚比我打鑊先..(怒火中燒的喵噢~)
飲杯芒椰奶西咪咩事都無law!
別要在我的墳前寫詩, 給我作墓誌銘的, 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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